酒店大堂里的犬类众生相——那让人目迷的种种体态、耳型、鼻长,乃至不同的吠叫习性——正是许多人爱狗成痴的主因。古往今来的育种者半是为了实用,半是异想天开,反正“人类最好的朋友”在人为干预下,演化成了地球上多样性最高的动物;考虑到其现存的350到400个品种之中大多数是近几百年才出现的,这个头衔就更显得了不起。育种者把不同犬类的特点混合,并选取身上带有最强目标特征的后代加以培育,从而使其形态演化过程“快进”。比如,据说18、19世纪的德国猎手为了创出一种擅于捕獾的犬种,取得了某些猎犬——据推测可能是原产于法国的巴吉度——与梗犬杂交的后代,在“短粗腿、滚圆身”的犬类主题下新增了一员。这种狗能直闯进獾的巢穴洞口,所以被命名为“dachshund”(德文意为“猎獾狗”,即刚毛腊肠犬。关于此犬种来历还有另一种较不可信的说法,认为其先祖来自古埃及)。它们拥有柔韧的皮肤作保障,即便被獾的利齿咬到也无大碍;尾巴长而强健,便于猎人握紧,把叼住獾的狗儿从洞里拉回来。
这些盛装者前来出席的无疑是世上顶尖的犬类聚会。次日,威斯敏斯特养犬俱乐部的狗展就要开幕了,届时将有来自全美、共173个品种的“狗星”在街对面的麦迪逊广场花园争夺荣誉。不过,今天大家只是来碰碰头,打打招呼的。趁着主人们到酒店的狗展参赛者专区登记入住的当儿,一只巴吉度隔着行李车,把忧郁的眼神射向一只欢蹦乱跳的梗犬;一对满身腱子肉的罗德西亚逆脊犬身上配着同样的皮绳,驻足跟一头毛蓬蓬的比利牛斯牧羊犬作片刻的寒暄;礼品店门口,爪子大如人掌的藏獒跟吭哧吭哧的叭儿狗碰了碰鼻子。
育种的人当然不会想到,他们在打造这些怪异犬种的同时,也摆弄着主宰犬类肢体构造的基因。科学家们自当年起一直认为,在犬类变化多端的形态之下隐藏着同等的基因多样性。然而最近一日千里的犬类基因组研究带来了令人惊讶的相反结论:狗在体形、毛色、身材上的万千差异,大部分是由屈指可数的基因区内的变化决定的。刚毛腊肠犬的娇小身躯与罗威纳的昂藏巨体判若云泥,全由一个基因的序列来定夺。而前者矮墩墩的腿——这其实是软骨发育不全造成的侏儒现象——与灵缇的瘦削长腿各居极端,也是单一基因所决定的特质。
这种对应关系对犬类每一个品种的几乎每一种身体特征都适用。美国康奈尔大学、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和国立卫生研究院合力推进的“犬类图谱”项目中,研究者从代表80个品种的900多只狗以及灰狼、郊狼等野生犬科动物体内收集了DNA进行分析。他们发现,狗的身材、毛长、毛型、毛色、鼻形、耳位等用来鉴定一个品种之外观的各项特征,只用大约50个基因开关就实现了全盘控制。耳朵的软垂或翘立是由犬类10号染色体上一个单独基因区决定的,名为CFA10。中国沙皮狗的皮肤褶皱指向另一个基因区HAS2。罗德里亚逆脊犬身上那一溜耸起的逆毛,则是CFA18调节的结果。只要“扳动”几个基因开关,你的腊肠犬就能变成一只高大的杜宾,至少外观上如此。
“这些现象的来龙去脉正在显现。”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生物学家罗伯特· 韦恩说,“家犬的繁多种类原来只是源自一个小小的‘基因工具盒’。”
媒体对人类当中引起红发、酗酒、乳腺癌等基因的报道,容易使人产生“大多数身体特征都分别由一个或少数几个基因来管理”的错误印象。事实上,如积木般了然分明的犬类形态遗传机制,是动物界的异数。自然状态下,一种身体特征或病态通常是许多基因复杂互动的产物,其中每个基因都发挥了一部分作用。以人类的身高为例,参与影响的基因区有200个左右。
撰文:埃文·拉特利夫 EVAN RATLIFF
摄影:罗伯特·克拉克 ROBERT CLARK
翻译:王晓波
|